贺龙派我改造“神兵”队伍

长征结束时的傅忠海 

陈刚权根据傅忠海回忆材料整理

我叫傅忠海,1930年2月入党,1932年春去红军大学学习结业后,被派到红军第七师二十一团任书记长,协助团长钟子廷做思想工作。1933年秋,红军队伍要抽调部分干部到地方工作,我被派到鄂川边区工作委员会任委员,做发展游击队的组织工作。

1934年1月4日拂晓,我们红军胜利打下利川县城后,立即将部队分成两路开展游击活动:一部分到白洋坝一带,给敌人造成攻打万县,夺取下川东的错觉;大部分则由贺龙率领,乘虚进入石柱休整。贺军长在石柱期间,发现川鄂边交界的金铃坝,有一支强悍而又具有进步倾向的“神兵”队伍,在当地反抗国民党的苛捐杂税,打击官兵。贺军长和关向应政委返回利川小河时,便派人来把我叫去谈话。贺军长说:“小傅,给你个特别任务。四川金铃坝有支‘神兵’队伍,在那里抗捐抗税打官兵,具有进步的方面。‘神兵’的领神叫朱清武,是个不堪压迫的农民。若把这支队伍改造成我们的红军,那就好了。组织决定你去把这支神兵教育、改造过来。”

我因人年轻,缺乏工作经验,怕做不好工作,有些犹豫。贺军长鼓励我说:“那里的条件很好,地利、人和都占了,虽然现在天时暂时不占有,你自己会创造条件的。那里有我们的地下党组织和基本群众,尽管去吧,他们会帮助你的。”我说:“我不会打游击。”贺军长笑着说:“这个地方山高林密,很便于打游击,比洪湖好嘛。一个自发的‘神兵’队伍能组织起几百人打卡子、抗苛税,他们能行,红军战士面前没有不行的。你在洪湖当过区委书记,不是也打过游击吗?好好总结下经验教训,就能把根据地建立起来。”关政委也在一边耐心地说:“你肩上的任务很重啊,不仅要改造好这支神兵队伍,还要把丰都、忠州和鄂川边一带的反政府组织,都要发展成为游击队,与湖北利川、咸丰、恩施、宣恩和四川黔江等一带的游击组织联合起来。”我答应了贺军长、关政委的重托。贺军长又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我想了一下,要求派个助手。贺军长站起来想了想说:“叫小杨跟你一路怎么样?”我点头同意了。在离开时,贺军长送我出门,握住我的手说:“祝你胜利归来!”我激动地回答:“决不辜负军长所望!”

出发前,军部派来一名叫李景凯的同志给我们带路,他是红军第一次进入利川时在小河双庙子发展的地下党组织负责人。那天下午,我们来到李景凯家里,商量去金铃坝的办法。我们连夜赶到小河街上,买回阴丹士林布4匹,化妆成进川做生意的商人。因考虑人多行动不便等因素,便临时决定将小杨留下看护在双庙子治疗的红军伤员。接着,我们在附近找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和我们一路,以防万一被敌人抓了,好有人放信。

第二天,我当“老板”,李景凯同志作“挑夫”,一路顺风地通过各卡子和盘查哨,安全抵达金铃坝与湖北利川只一山之隔的土溪河偏嵌坝,通过游击队员杨通魁的族姓关系,住进了“神兵”领袖朱祖佛(即朱清武)儿媳娘家的杨光照家里。此后,我便以红军病号的身份在山上几家农户活动,与农民摆龙门阵,说明我是因病不能随队,在这里休养,病好后回部队。我向他们讲红军的好处,红军是为穷苦百姓的,是共产党领导的,是专为穷人打天下求翻身的。同时讲红军闹革命的故事,说贺龙军长用“两把菜刀就打下了敌人的卡子”等等。群众一听说贺龙的名字,高兴地说:“早就听说了,他是早来就好了。”我的事被群众悄悄传开。因为我姓傅,他们就说我是贺龙的“副官”,不少人还要来看看红军的“副官”像啥样子。大家看到我人年轻,说话有礼貌,讲的又是他们从未听到过的新鲜事,都夸我是好人。山上山下的一些青年开始感到好奇,晚上跑来听我讲故事和参加红军闹革命的道理,直到深夜都舍不得走。他们还把我是贺龙的“副官”这个身份抬得很高,尊重我,保护我,有的还把小孩拜寄我认作干父,使我在山里立住了脚。

在杨光照家里,经过我认真细致的教育工作,杨光照成了我的得力助手。通过他,我对“神兵”领袖朱清武的情况了如指掌。朱清武1875年出生在农民家庭,家住丰都县金铃坝(现辖石柱县)朱家院子。他长得又高又大,人称“身高丈二,腰大八围”。1930年,自然灾害严重,金铃坝农民颗粒无收,人民生活极为困苦。当地乡长余贵相不顾百姓死活,加重苛捐杂税,对农民进行搜刮。朱清武之堂兄朱清洪深受其害,被敲诈得几乎倾家荡产,朱清武看在眼里,心里愤愤不平。他与文坛相生张胜科和农民吴正友商议后,在北岩洞里练“神兵”组织抗捐抗税,并响亮地提出“打款灭税、打官兵”的行动口号。一大批忍受不了压迫的农民纷纷响应,揭竿而起。200多人的“神兵”队伍,在川鄂边展开了抗捐抗税斗争,持续了近3年。“神兵”多次与团防队、官兵交战,并取得节节胜利,声震川鄂边,反动政府无可奈何。一时间,金铃坝成了“神兵”窝子。

我不忘贺军长派我改造“神兵”的重任,通过杨光照与朱清武的亲戚关系,约朱清武在杨家会晤。一天晚上,朱清武来到杨家,杨光照向他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贺龙派来的副官。”朱清武很客气地说:“我知道得晚,没来拜访,对不起!”我说:“不,‘神’早就知道了,‘神’要考察考察我。”他说:“不,你是好人。”我说:“希望‘神’保佑!”朱清武“嘿嘿”一阵大笑后,迫不及待地问:“贺龙在哪里?”我说:“他在小河那边,你见过他?”朱清武摆摆头说:“早听说了,他是个好人!”随后,我给他讲了贺龙的为人和他如何干革命的故事,进而又分析了当前时局,对比敌我厉害关系,讲明参加红军、跟着党走的好处,指出孤军作战、无目的斗争的弊端。我见他听得入神,心里有了底,便说明了我的来意。他听后感叹道:“你年纪轻轻的就懂这么多,真不愧是贺龙的副官!”

经过多次接触、教育、开导,朱清武的阶级觉悟提高了,并确立了革命思想。他非常相信我,把我当自己人看待,还邀我到他的队伍里去看看。到了金铃坝,朱清武安排我住在他内侄儿余中伦家里。余出身贫寒,原籍忠州曹家槽人,年幼时其父亲背力过河,不慎落水淹死。1925年大天干,粮食无收,因生活困难,他和母亲逃荒进山谋生。到金铃坝后,母亲改嫁到余家,他便改姓余。几天时间,我就和余中伦交上了朋友。

“神兵”队伍里,“神气”十足,不管做什么,都有“神”的成分在里边。比如,说有“神灵”保佑,就“刀砍不进、枪打不入”;得到信息敌人要来,就说是“神”在通知。针对这些蒙骗无知群众的说法,我用事实教育大家:“刀砍不进”是因为砍下去时没有往后拖;敌人要来的信息是我们在他们内部有侦探。经过我耐心的教育,群众觉悟提高很快,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了。他们很信服我,说我有才干,讲的革命道理一千个对头,要求马上组织起来去打税卡、打土豪。经过筹备,我们在这年3月成立了“鄂川边红军游击队”,打出了旗帜,由朱清武任队长,我任政委,下设两个中队,一个叫向天阳的小知识分子作书记官,帮助写布告、标语等。随后,游击队开到湖北与四川交界的土溪河、甄子坝大山上开展游击活动。

根据湘鄂西中央分局在湖北十字路会议上的指示精神,我们积极开展打富济贫游击活动。游击队在朱清武的指挥下,一举活捉了金铃坝赫赫有名、家收六七十石租子的乡长余贵相,缴获长枪2支,没收了他的家产。游击队还把他押到湖北土溪河月亮池公开审讯,要他向群众认罪,并把他家的粮食、腊肉、衣物等东西分给了群众,当众销毁了地契、账据,然后将其处决。群众人人拍手称快,个个扬眉吐气。

游击队在川鄂边处决了余贵相、聂清玉两个土豪后,过去作恶多端的地主、团阀被吓得心神不安、纷纷外逃,也引起当地官府的密切注意。丰都县国民党政府派出二中队长赵义顺带队前来围剿,我们避实就虚,让他们扑了个空,扫兴而归。

鄂川边红军游击队开展打富济贫,得到群众的拥护和支持。我们决定扩充壮大队伍,但扩充壮大队伍,需要有更多信得过、有觉悟的骨干。我带着几个人到利川小河、双庙子一带,与地下党支部书记李景凯取得联系,把原红军留在那里养伤病的红军战士带回游击队,充实到队伍中去。游击队以七曜山为根据地,凭借敌人防范不过界的薄弱“结合部”,在湖北境内躲开四川的敌人,在四川境内躲开湖北的敌人,神出鬼没地游击于石(柱)利(川)边境广大地区,沉重打击土豪劣绅,扩大革命影响力。一批青年积极加入到游击队,队伍很快发展到500余人,拥有各种枪支100条。

在打游击的过程中,我们决定进一步扩大队伍,先后派人与其他游击队和一些反政府的组织取得联系,表示只要他们愿意合伙,接受我们的统一领导,就可以扩充进来。在四川军阀部队里,有一个叫王德才的人因与上司不和受到排挤,带领一连的兵力上山当土匪。他的上司派出队伍追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主动向我们靠拢,要求得到支持。我们给他交待纪律:需要接受统一管理,就能进入我们的游击区。随后,我们派进去了干部,将其吸收成我们的一个队。后来,又有三支游击队伍上山与我们汇合,我们的队伍人员超过2000人。于是,我们在湖北文斗的三湾箐合编成7个大队,正式成立“中国工农红军鄂川边游击总队”,打出总队和各大队的旗帜,朱清武任总队长,我任总队政委,向天阳任总队书记官,各大队有正副大队长和政委,大队下面有中队。

1934年5月下旬,鄂川边游击总队离开利川,进入石柱、丰都境内,以大队为单位在金铃坝、香水坝、新场、水田坝、栗子坝、太平槽等两百华里的地带,广泛开展打富济贫活动,到处书写“打富济贫”“打倒烂团烂阀”“杀尽土豪劣绅”等标语口号,发动群众,宣传政策,并先后打了李明节、余先杰、田应才等十几个大财主,把没收的钱粮分给群众。

6月13日,我率总队人马挥戈东进,准备拔掉地处鄂川边七曜山梁上的两颗钉子:一个是乡长张世华的团防,驻守在太平槽要道口三圣宫;另一个是收租100余石的大绅杨胜良的团防,驻守在川鄂必经之路的竹子营。队伍在金铃坝集中后,我作了动员讲话,交待了纪律,宣布了任务。入夜,部队分两路,分别由我和朱清武各带一路出发,向目的地进发。两路军经过急行军,于第二天拂晓在太平槽汇合,然后神速包围了团防住地三圣宫。但游击队打进屋后,发现室内无人,扑了个空,于是马上奔赴竹子营攻打杨胜良家。游击队打进杨胜良家里,撬开地窖,缴获步枪18支、子弹600余发、马尾弹50枚,还缴获了马匹、衣物等。

晚上,部队在一个峡谷地,分别住在几个院子休息。第二天天未亮,周围响起了枪声。原来是七大队长王德才和他的通讯员投敌叛变,将袭击张世华的消息传出。张世华将团丁藏到山上,又火速通报县政府,从邻近的石家、悦来、黄水等地调来团防,加上杨胜良的团丁,共有1000余人,凭着武器好的优越条件,向我们包抄而来。听到枪声,我立即指挥朱清武带三个主力大队抢占西山头,我率三个大队抢占东山头,特务队和七大队守院警戒。这时,敌人已占据有利地形,将我队围困于茂密的竹林夹沟中。队伍被分割成几段,一部分新队员未见过战火,匆忙逃跑,部分干部带头奋力还击,掩护大部分战士边打边撤,队伍伤亡很大。战斗进行了半天,我们仍处于重围之中,敌人还在不断增援。见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我当即命令特务队开路,突破敌人一道口子,冲出了险地。

这一仗,队伍损失五分之三,朱清武和几个大队长及部分干部不知去向,敌人又尾随追击。我带着200余人退入湖北利川境内,把余部带到利川小河与文斗交界的马鹿池老房子住下。随后,因被混进队伍的团丁出卖,我们再遭敌人包围。激战中,我头部受伤。过了两三天,朱清武带着他突围出来的100余人找到我。这时我想到我受伤不能指挥,朱清武年近六旬,指挥无方,只有特务队长黄明山年轻有勇,但又无谋,不能主持全面工作,只好把部队撤到双庙子李景凯的附近驻扎。为了减少敌人的注视,我把部队改名为“利川县游击队”。

后来,我率部队找到鄂川边红军独立团,在龙乡台与他们汇合。


[打印]

[责任编辑: 成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