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漫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妈妈也对我说了类似的一句话：“你要看看外婆吗？外婆像睡着了一样。”而当时，我还囿于日渐繁重的学业和1600多公里的距离。我还留存下当时的记忆，那是蹲坐在北医逸夫楼连廊处撒下的眼泪、技能考试后立刻踏上回家的航班和下葬后在鞭炮的浓烟中踏上去往高铁站的路。

成年以后，我与外公外婆的联系似乎只剩下了每次假期的一两次看望。而记忆里最深刻的，依旧是幼年时代，跛着脚的外婆坐在宽大的藤椅上，教我认了一遍又一遍的字母表和送我上幼儿园的途中，股骨头坏死的外公努力蹬三轮车的背影。那个时候的外公外婆都还是精神矍铄的模样。这样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之后在每次假期看望外公外婆时，都会让我惊觉他们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外婆离开以后，外公肉眼可见地加速衰老着。仅仅在短暂的一两年之后，外公就开始遗忘掉很多人和事。于是，“外公还记得我是谁吗”成为了每次看望他时必备的“互动游戏”。外公已经忘记了我的相貌和名字，但每次提示“是你家那个博士生”的时候，他总会恍然大悟“哦，是我家那个博士生啊”。我知道的，他一直以我为傲。

我工作满一年时，外公外婆辛劳简朴一生修建起的一栋小楼拆迁，拆迁款的一部分，成为了我房子首付款的大部分。四月份，外公搬进了新房里他的房间。住进新房的日子里，外公迷糊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仅仅住了一个多月，天气渐热的时候，外公精神状态日渐萎靡，于是从重庆回到了石柱。走的时候留了一辆轮椅在床旁，我说：“等外公身体好一些，再来的时候还能用上”。

然而这个用上的机会终究是等不到了。在辗转多地转院3次，经历了脑积水、肺炎、消化道出血后，度过92岁农历生日之后的2天，外公离开了。

外公外婆都是乡村教师，一生扎根国家级贫困县之下的村校，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开展基础教育，对自己简洁朴素至极，对穷困学生慷慨解囊。他们苦心养育了四个女儿，其中两个成为人民教师，一个扎根乡镇基层开展扶贫工作多年。而对于我的母亲这个“不成器”的小女儿，他们更是诸多关心、多番照顾，也让我成为了他们唯一照顾长大的孙辈。

外婆走的时候，身边环绕着四个女儿女婿，一个外孙三个外孙女。外公走的时候，又添了一个曾孙两个曾孙女。

外公外婆都已经离开了，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