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鞋匠老秦(外一篇)

●冉小平

补鞋匠老秦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老家,每到冬闲时节,就有补鞋匠走村串户给乡亲们补鞋。

他们通常挑着两个做工精致的小竹篓,头顶朝霞,身披落日,行色匆匆地穿行在崎岖的乡间小道上。凡是有人家需要补鞋,只要在村口吆喝一声,路过的补鞋匠便乐呵呵地来到主人家的院落,打开竹篓,戴上袖套,系上皮围腰,开始他的工作。

老秦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补鞋匠。那时,他大约五十来岁,矮胖胖的身子,背略微有些驼,一双大手长满了老茧。由于技术好、收费低,他非常受乡亲们的欢迎。老秦来到村里后,家家户户都会丢下手里的农活,翻箱倒柜找出坏鞋,交给他修补。由于平日里大家忙于农活,邻里间交流不多,当下一见面就少不了嘘寒问暖,摆摆龙门阵,因此,往常有些冷清的村子就像赶集一样变得热闹起来。

老秦补鞋时,总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就像一个高级技师在修补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他一会儿穿针引线,一会儿裁剪缝补,一双大手做起活儿来比女人手工还巧。一旦有村民们送鞋来补,老秦就会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儿,拿着鞋仔细查看,并商量修补的用料和方法。在和主人家的意见达成一致后,老秦便将收到的鞋依次放在他的小摊下,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通常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有人来找老秦取鞋。尽管找他补鞋的村民很多,可他从不搞错。不管是张家的皮鞋、谭家的胶鞋,还是王家的凉鞋、李家的筒靴,他都牢记在心,一拿一个准儿。主人家拿到修补如新的鞋后,通常都不用检查就把工钱递了过去,并对他的手艺发出了啧啧赞叹。

每当老秦来到村里,我们几个小孩子总是整天围着他转,从早到晚秦师傅长秦师傅短地叫得欢,并争着给他点烟、倒水,鞍前马后、想方设法和他套近乎。他明知道我们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可从来都没有点破过。

通常一个村子的活儿只做两三天就差不多完成了。眼看前来补鞋的人越来越少,老秦总忘不了免费给一些孤寡老人补鞋。老人们也因此特别感激,不时会给他泡碗米米茶或是递上几根旱烟。

经过几天忙碌,一个村的活儿终于完成了,老秦便开始把剪刀、胶水、钢针、钉子、尼龙线、小铁锤等补鞋用具分门别类装进他那两个小竹篓里,并盖上盖子,系上绳索,准备往下一个村“进发”。

眼见老秦马上就要走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儿顿时慌了神。这时,老秦仿佛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像变魔术一般把早就剪好的一把橡皮条拿了出来,说道:“一人两条,拿去做弹弓吧!”顿时,我们立即围上去,争抢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我们先前的“付出”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回报。随后,老秦总忘不了笑眯眯地叮嘱大家一句:“别太贪玩了,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读书哟!”说完,老秦便挑上竹篓,在乡亲们的一片“慢走”声中,慢慢悠悠地消失在村子的尽头。

剃头匠张娃

张娃是个乡村剃头匠。每逢赶集,他都早早地在街边把摊子摆好,等待顾客的光临。

张娃其实不能算娃,他已经五十出头了。为什么别人都叫他张娃,没多少人说得清,反正大家都这样喊,一来二去,顾客和他都习以为常了。

张娃究竟剃了多少年头,或许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起初,他在乡里的中学专门给学生剃头。开始几年,还有活儿做,后来,这些追赶时髦的学生嫌学校的理发室档次太低,一个个像刁钻的泥鳅一样全溜掉了。

迫不得已,张娃就把几根裂了缝的弯木头扛到乡场上,用牛毛毡在上面一钉,再挂上一个“理发5元”的牌子,就开始了第二次创业。张娃还是原来那个张娃,手艺还是原来的手艺,只是服务的对象一变,生意就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但是,张娃起早摸黑才摆起来的剃头摊还是遇到了两个“意想不到”。

古人说:“凡争利者,必同市之贾。”看到张娃的剃头摊生意红火,一些同行开始眼馋,也把摊子摆在了张娃的旁边,和他争起了客源。价格战的结局,自然是两败俱伤。

正当张娃为此愁眉不展时,一个落了枕的农民歪着脖子咿咿呀呀地找到了张娃。张娃先让那农民坐直身子,摆好架势这里捏一下,那里扭一扭,然后冷不丁地将那农民的脖子一扭再往上一端,那个农民的歪脖子居然一下就复位了!农民站起身来,试着把脖子前后左右转动了几下,一切正常,咧开嘴向张娃伸出了大拇指。随后,他便掏出了张十元纸币塞给张娃。张娃却说:“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是本分,分文不收!”

围观的群众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张娃脑壳剃得好,端脖颈的技术也好,为人也不错,以后剃头都找他了!”

一传十,十传百,张娃流失的顾客也慢慢地回来了。旁边那些剃头摊,只好悄无声息地关门大吉。

第二个意想不到,还是和他那个四面透风的理发摊有关。

理发摊就摆在路边,自然有些影响市容市貌。张娃攒够了钱,就主动将理发摊撤掉,在旁边租了一处店面,装上玻璃推拉门,真皮沙发、洗头躺椅、离子烫发器等理发设备一应俱全。

门店虽然装修升级,可营业额却直线下降。以前那些老主顾,看到他的新店都摇着头绕着走,仿佛在躲避瘟疫一般。

张娃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硬着头皮去四处打听。结果,问题就出在门店的装修上。那些老主顾说:“我们乡下人,图的就是简单实惠,你装得花里胡哨的,谁还来?再说,坐在沙发上摆龙门阵哪有坐在木板凳上实在?直挺挺地躺着洗脑壳哪有坐着洗脑壳舒服?”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娃只好将新装修好的门店转租出去,又在离场口稍远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理发店。

陆陆续续地,那些老主顾又回来了。他们放下装有油盐酱醋或是鸭苗猪崽的背篼后,自觉地按先后顺序坐在张娃准备好的长木凳上,一面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面乐乐呵呵地和熟识的老哥们儿大声地打着招呼,等着理发……

这时的张娃,手握嗡嗡作响的电剪,闻着微风中旱烟的味儿,别提有多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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