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幺台子”

● 汪万英

“幺台子”,一座古朴的农村小院落。那里房前果树成片,一年四季花果飘香。从春天开始,杏花、梨花、李花、桃花、橙花次第绽放,惹人心醉;杏子、梨子、李子、桃子、橙子次第成熟,酸掉牙,甜入心。屋后是茂密的森林,翠绿的松树像坚守岗位的士兵,满山的杜鹃花如一团团火烧云,一条人工大堰环绕山脚,清澈见底的泉水缓缓流淌。这里曾经住着我的亲人们,二爷爷、二奶奶和他们的儿子儿媳——大叔、大娘,幺叔、幺娘,他们在这里休养生息,繁衍子孙后代。

小时候最喜欢走“人户”。每年春节、农历三月大叔生日、九月二爷爷生日,我们都去“幺台子”拜年,或吃生日酒。

大年初一,我们吃过早饭,穿着新衣服,带上拜年的礼物——通常是一把面条,去“幺台子”给二爷爷他们拜年。

首先要从“新房子”屋后经过。“新房子”是一座独立小院,里面住着一位年轻时很能干的陈老太太。她种了很多果树和蓖麻树,会用“地果”等最原始的配料魔术般做成酒曲,会用糯米和酒曲作出甜蜜蜜的醪糟。为了防止有人偷水果,她养了几条恶狗,我们有点讨厌她。因为她会购买我们顶着烈日从坡上草丛中找回的一个个“地果”,1分钱10个,我们用所得的钱买笔、连环画等,我们又有点喜欢她。每次经过“新房子”,我们都会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她家的狗。

“新房子”屋后有一座明清时期的豪华古墓,让从小听鬼怪故事长大的我们感到害怕。后来听妈妈讲,那座古墓的主人是一位新科状元。揭榜那天,喜庆的鞭炮放了十几里,状元坐着八抬大轿衣锦还乡,威风凛凛,八面风光。然而不久,状元竟染病不治身亡。知晓墓主人的故事后,我们肃然起敬,不再害怕。

经过“大石板”,地里嫩绿的豌豆苗随风摇曳,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叶片上滚动,仿佛召唤我们“快来掐尖”。瑟瑟寒风中,我们几个小孩子一溜烟跑进豌豆地里,伸出拇指和食指,掐下一支支豌豆苗的顶尖,然后放入衣兜里。不久,小手被冻得通红,露水浸湿了裤脚和鞋子,荷包也装满了,我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离开。

农历三月,经过“示范塘”附近,田野里一片碧绿,层层叠叠的梯田里,一畦畦秧苗在蒙蒙细雨中长得青青翠翠,从远处看像是堆放的一叠绿毯,诗情画意流露一地。突然下起大雨,雨水落到秧田,像鸟儿一样在水中欢快地舞蹈,奏出美妙悦耳的音乐。

经过“九里十三弯”时,大片大片的桐子花开了,花瓣白里透红,基部的条纹像四射的光芒,花蕊像金黄的铃铛。一朵朵、一簇簇的桐子花,灿烂妖娆,翠绿的山野仿佛披上了崭新的花衣裳,令人赏心悦目。微风吹过,漫山遍野的桐子花翻卷起层层花浪,幽香扑鼻,沁人心脾。很想去采摘一把,但大人告诉我们,摸桐子花会肚子疼,会流鼻血,吓得我们赶紧住手。

二爷爷生日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桐子花已变成桐子果,像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柚子树上挂着金黄的柚子,散发出诱人的芳香。二爷爷已在早饭后,将猪肉洗净装入茶罐,配好佐料,加上大白豆,放入灶膛,用柴火烧后的炭火慢慢煨熟。二奶奶端上煮好的豆腐、蔬菜,二爷爷端出炜耙的罐罐肉,顿时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罐罐肉软糯香滑、入口即化,那味道,至今让人回味。

饭后,幺叔和幺娘笑眯眯地从屋里抱出一个金黄的柚子,用镰刀从中间割出一条线,再用手慢慢剥离果皮,不一会儿就剥出了两个圆形对称的柚子“碗”,我们高兴地顶在头上玩。嬉戏打闹间,幺叔已将柚子分离成许多小瓣,酸酸甜甜的白色果肉甚是好吃。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在泥泞湿滑的乡间小道上,我们乐此不疲。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外出求学、工作,二爷爷二奶奶和大娘相继离世,大叔、幺叔、幺娘随子女到城镇生活。“新房子”的女主人也早已作古,“大石板”变成了生态养猪场,“示范塘”“九里十三弯”变成了连片的柑橘林,泥泞小道变成了水泥公路。“幺台子”逐渐离我们远去,越走越远,淡出了我们的视野,成了我心中永远挥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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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成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