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勋卓著 埋名故里
—— 老红军刘文贵的六次生死经历

   ·哈正武

    在临溪镇红阳村兴隆组的土地坡(小地名),曾经住有一位极其普通而又不平凡的村民,他就是曾加入“大刀会”打富济贫、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反“围剿”、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路、参加抗日战争和人民解放战争的老英雄刘文贵。刘老生前,笔者曾先后四次登门采访,聆听了他在战争年代那些鲜为人知的感人故事。

    幼年染瘟疫

    1910年9月30日,刘文贵出生于石柱县临溪镇铁扁槽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母是当地几家绅粮的长工,挣点微薄收入养家糊口。1918年春,一场瘟疫在临溪、王家、石家等乡镇流行,刘文贵和家人都染了病。当时是军阀割据、豪强争地盘的时代,贪婪的官绅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任疫情蔓延。当年在临溪等地发生的这场疫情,造成当地近一半人不治而亡。

    奇怪的是,当年染病不省人事的刘文贵,被人用一张旧篾席包裹,抱到地里掩埋。突然, 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人们只好弃他避雨去。而雨过天晴之后,乡亲们惊奇地发现刘文贵死而复生,奇迹般地从雨地里爬回来了。

    1926年春,川鄂边区“大刀会”(又称“神兵”)领袖李宽文,不堪忍受国民党政府繁重的苛捐杂税和土豪劣绅的压迫奴役,号召广大贫苦百姓起来武装反抗。刘文贵毅然前往利川投奔了李宽文,练功习武,除暴安良。

    1928年秋,共产党员秦伯卿遵照中共四川省委的指示,以当地群众性社会组织“大同社”为基础,团结了一大批群众,在忠县石宝寨筹建平民革命军。为了提高队员军事技能,秦伯卿亲赴利川商请李宽文协助,求派教练前往石宝寨训练队员。李宽文深明大义,便派刘文贵等8名得意门生到秦伯卿门下任教。

    刘文贵当时只有18岁,虽稚嫩,但功夫到家、人品高尚,被任命为武术教练兼秦伯卿警卫。在平民革命军攻占石柱重镇西界沱、拦截国民党官粮船、奇袭万县武陵镇等战斗中,刘文贵因作战勇敢而受到全体指战员赏识,被秦伯卿提拔为特务队副队长兼教练。

    陷阵西乐坪

    1930年7月29日,四川红军第三路游击队在忠县黄钦坝组建后,总指挥李光华率领队伍从石宝寨南渡长江,在西界沱与平民革命军会师。遵照中共四川省行动委员会“两军合并,执行中央‘饮马长江、会师武汉’和东征鄂西,与红二军团会合”的指示,部队于8月7日撤离西界沱,次日抵达王家乡西乐坪休整。

    8月15日凌晨,正在熟睡的刘文贵,被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枪炮声惊醒。他从地铺上一跃而起,跑步赶到回龙寺外,见秦伯卿等人正在分析敌情。随后,得令的他带领特务队的50余名队员冲开一条血路,在距回龙寺约30米处接到了突围出来的三路红军游击队总前委书记牛大鸣、政治部主任覃文等人。

    此时,大批敌军从四面嚎叫着包抄而来。刘文贵见情势危急,从背上抽出大砍刀,对特务队员们高喊:“队员们,跟我上!”随即,他挥刀冲入敌群,砍瓜切菜般地猛杀。队员们见教练如此英勇,也一个个如猛虎出山,全歼了这一个连的敌正规军。

    刘文贵在收捡敌军枪支弹药时,忽然一发炮弹在他身侧爆炸,一块弹片从他左肋穿过,鲜血如注般往外冒。他顿时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三日下午了。他只听见站在病床前的秦伯卿在说:“这小子昏睡了两个昼夜,总算活过来了!”

    2008年9月30日,刘文贵98岁寿辰。乡亲们给他换新衣时,他指着左肋边的一块大疤痕说:“这个地方差点要了我的命,它是当年血战西乐坪时留下的纪念!”

    走马坪惊魂

    1930年9月初,秦伯卿遵照中共四川省委“再建武装”的指示,率平民革命军余部从黎家坝返回西界沱胡家大湾招兵买马,于当月中旬在万顺坡组建了人民自卫军,10月初又改称共产军。

    刘文贵在黎家坝“八德会”总部疗养了近两个月,于10月底伤愈归队,继续担任特务队副队长。在此期间,省军委又决定将共产军整编为四川红军第56师,秦伯卿任师长,吴逸僧任政委。由于秦与吴在收编教匪武装问题上发生严重分歧,吴逸僧私下将特务队长任正炳等一批军政干部带离部队。后来,刘文贵被充实为特务队队长。

    1930年12月3日,秦伯卿接到四川省军委关于“56师东进鄂西,与红二军团汇合”的命令,于12月7日率部从西界沱胡家大湾出发,经黄水坝、双河口进入湖北利川县境,接纳了早与红二军团有密切联系的进步“神兵”瞿廷部,收编了从四川军阀杨森部分化出来的张轩部。部队进入鹞子城后,遇到从国民党20军哗变出来占山为匪的甘占元部,甘主动要求加入红军。由于军情紧急,部队几乎天天都在行军打仗,来不及对张、甘二部进行整编和改造,只临时达成“共同投奔红二军团,行军中互不侵犯,一致对付国民党军阀”的协议。可是,甘占元部匪性难改,军纪涣散,所到之处偷鸡摸狗,胡作非为,严重败坏了四川红军56师声誉。

    1930年12月24日,秦伯卿率部到达鹤峰县走马坪,贺龙派独立团副团长文南甫前来与秦伯卿、张轩、甘占元洽谈收编事宜,议定将56师及张、甘二部改编为红二军团第三路军,仍保留秦、张、甘的地位。但甘占元并非真心诚意投靠红军,到了走马坪后又暗中与湖北军阀夏斗寅联络,称“假降共党,愿里应外合,共剿共军”。不料信使被红二军团侦察员抓捕。甘占元狗急跳墙,杀害了红二军团派往该部的两名政工干部,欲率部逃跑。

    12月29日凌晨,贺龙指挥红二军团包围甘部,秦伯卿率56师配合,击毙甘占元,其部属缴械。红二军团前委在研究收编事宜时,前委书记邓中夏受“左”倾路线影响,错误地认为秦、张二部与甘占元部是同一性质的土匪武装,否定了秦伯卿的共产党员身份。当日下午,红二军团前委以邀请秦、张及所属30余名团队以上干部赴宴为名,在走马坪学堂出其不意地将其全部逮捕,担任特务队队长的刘文贵也属于被捕人员之列。

    1931年1月1日,红二军团指挥部将秦、张及所属团队干部押赴刑场执行死刑,而特务队队长刘文贵、宣传队队长周林、警卫队正副队长向光煊、苏志儒等人留下再审,所以刘文贵等人幸免于难。

    最后在决定去留时,刘文贵无家可归,愿意继续当红军。周林是石柱县黄鹤乡人,在武汉念大学寒假返家时被土匪秦天池拦截当苦力。56师在利川活动时,刘文贵深入虎穴将周林救出来的,他也愿意随刘文贵留下来当红军。向光煊、苏志儒二人想不通为何红军杀红军,带着部分战士返回了原籍。

    死里逃生的刘、周二人留队后受到重用:刘文贵被任命为红二师十五团特务连副连长;周林是大知识分子,被任命为红二师政治部宣传部长。

    对于“走马坪事件”,刘文贵一辈子都不能释怀。采访中,他曾叹息地对笔者说:“秦伯卿师长、潘元楷参谋长都是真共产党员,是将才,却莫名其妙地被左倾路线者栽赃为土匪头子被杀了,当时我们全师的战士下跪都没有能救出他们,可惜呀!”

    草地大炼狱

    刘文贵在走马坪获救,被编入红二军团2师15团特务连,转战湘鄂川黔,先后参加了攻占利川、迂回石柱、攻克彭水和黔江等战斗。1934年12月,红二军团在黔东与任弼时、肖克领导的红六军团会师后,为策应中央红军向西行动的战略转移,又随大部队参加了湘西、鄂西忠堡、板栗园等30余次战斗。

    1935年12月初,在红二、六军团与中央失去联系的情况下,面对数十倍敌军的围追堵截,中共湘鄂川黔省委和中革军委分会,对战略方针进行了调整,确定了突围远征北上的方针。刘文贵所在的红十五团,转战万余里,在十几万敌军的围剿之中,佯动昆明,强攻宾川,集结鹤庆,于1936年4月下旬在云南丽江石鼓渡过金沙江天险,从中甸翻越了哈巴、翁水、邯坡等几座雪山,6月初又翻越藏巴拉大雪山,终于到达西康巴塘。由于当地藏族牧民受到国民党的宣传都躲了起来,部队筹粮十分困难,刘文贵奉命带特务连忍着饥饿,翻山越岭数十里,在一处岩洞中找到牧区反动头人储藏的一万多斤粮食和奶酪,暂时缓解了全团无粮之困。

    1936年6月底,红二、六军团在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师。按照中革军委电令,红二、六军团组建为红二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携手北上,由甘孜进入草地。

    草地是红军长征中最艰辛的一段路程。经过长途跋涉的红二方面军指战员,到大草地之前就断粮了。部队到达阿坝时,红四方面军先头部队把这里能够筹到的粮食已搜寻一空,红二方面军所到之处都是光秃秃的原野。为了生存,团长李文清下令,党员干部要带头尝百草。刘文贵是连长,理所当然要带头示范。

    有一天,战士们采到一些鲜嫩的不知名的阔叶草。刘文贵用铜盆煮熟后试吃。谁知吃后不到一刻钟,就感觉肚子翻江倒海,且头昏脑胀,随后便瘫倒在地不省人事。垂危之时,他被巡查的李文清团长发现,用两条绑腿带子将他捆在马背上走出了草地,使他又一次大难不死。

    到了晚年,刘文贵回忆这段经历时,不堪回首地说:“我活了近一百岁,吃过不少苦,但比起红军过草地,再苦也不算苦。草地是大炼狱,它吞噬了无数战友的生命。是李文清团长救了我,是战友们把我抬到了哈达铺,让我又多活了几十年!”

    打日寇负伤

    1936年9月,刘文贵所在的红二方面军,在走出茫茫大草地,冲出天险腊子口,到达甘南哈达铺后,又强渡渭水,通过西兰古道,于10月初在甘肃静宁县将台堡与红一方面军第一师胜利会师。此时,刘文贵被调整到红286团特务连任班长。

    1937年8月下旬,中共中央按照国共两党达成的“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协议,将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并以一、二、四3个方面军为基础,缩编为115师、120师和129师,又按“二二制”下设旅团。红二方面军缩编为120师,所辖的红二军团改编为358旅、红六军团改编为359旅,刘文贵被分配到359旅718团特务连。

    不久,718团被整编为留守兵团警备第一旅。大部队东渡黄河开赴抗日前线后,718团负责留守,番号又更名为警备8团,奉命接管清涧、绥德、米脂、佳县及吴堡五县黄河段的河防,严防日寇侵犯党中央所在地延安。次年2月初,日军第109师团进占吴堡县宋家川对岸的军渡和碛口,不仅危及延安,还严重威胁前线部队的供应线和归路。刘文贵所在的特务连是团里的第一道防线,日夜防守在宋家川前沿阵地。

    1938年5月初的一个夜晚,特务连接到渡河偷袭日军阵地、削弱日军锐气的任务。刘文贵班作为侦察尖兵班,隐蔽渡河后,负责在阵地正面侦察和搜索。他们提前到达隐蔽点,仔细观察了日军占据的王老婆山地形,并将敌方炮位、轻重机枪位置和我方进攻线路描绘后送达团部。次日凌晨,刘文贵奉命带尖刀班向日军阵地发起偷袭,成功炸毁了敌迫击炮、重机枪等火力点。

    驻守王老婆山的日军在遭到我军4个连的突然袭击后,很快又控制了混乱局面,凭着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优势,利用有利地形负隅顽抗,使战斗比预想的更激烈、更残酷。最终,我方以人多势众的优势,全歼了这股200多人的鬼子。在白刃战中,刘文贵以精熟的武功力敌2个鬼子。

    此次偷袭战,共生擒了4名日军士兵。在返程途中,路过一处悬崖时,一个鬼子顺势滚下山崖摔死,另一个用头猛撞路边大树而亡,另外两名活着的日军士兵,成为八路军在对日作战中抓获的第一批日军俘虏。

    偷袭日军据点的战斗结束后,八路军在返程渡河时,被增援的日军用迫击炮炮击。其中,一发炮弹击中木船,溅起的一块二指宽的木屑像尖刀似地刺入刘文贵右大腿,顿时鲜血直流。刘文贵随后便倒在冰冷刺骨的黄河波涛中,失去了知觉。在岸上指挥撤退的文年生团长,迅速而果断地指挥抢救落水的指战员。生命垂危的刘文贵被救上岸后急送至后方医院,经抢救而脱险。死神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

    泼皮河脱队

    1942年夏,为了对付国民党顽固派掀起的第二次反共高潮,党中央决定成立以贺龙为司令员的陕甘宁晋绥五省联防司令部,刘文贵所在的部队被编为警一旅二团,军事上负责张村驿至马栏20多华里的防线。当时,除要防备国民党胡宗南部进犯边区外,部队还要以大生产为中心,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警备二团一营负责留守,刘文贵所在的二营和三营随团部到槐树庄开荒种地。

    1944年冬,刘文贵所在部队奉军委命令,撤离屯垦了两年之久,有第二南泥湾之称的槐树庄,与385旅770团一起抵达延安,加入新组建的豫西抗日游击大队第三支队,刘文贵被任命为一团二营七连二排副排长。第三支队与第四支队一起开赴豫西,共同开辟河南根据地。11月初,刘文贵随大部队踏上了两渡黄河、千里行军的征程。

    1945年1月,部队抵达登封地区,与先期到达的第一、第二支队相互配合,在临汝、禹阳、郏县等地避实击虚,消灭日伪军1000余人,后又转战嵩山、伏牛山,与北上开辟嵖岈山根据地的新四军一部会合,占据平汉线以西以嵖岈山为中心的大片地区。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蒋介石命令国民党军队下山抢夺胜利果实,并以数百万军队大举进攻解放区。河南军区在司令员王树声的指挥下,在豫西奋力抗击国民党军的进攻。通过双沟、祁义两次战役后,刘文贵随部转移到平汉线以东的宣化店地区,又参加了占领新县、小界岭等战斗。

    1946年夏,人民解放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此时的中原战场,国民党军队在人数和装备上都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对我军实行了层层包围。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党中央、中央军委命令中原部队突围。刘文贵所在部队已被编入独立三旅二团,转移到河南新县浒湾南山时,在泼皮河与围堵我军的国民党大部队相遇,激烈的战斗从早上8时持续到下午5时。经过拉锯式的反复争夺,敌人最终被击溃。

    不幸的是,在最后一次反冲锋时,刘文贵左大腿中弹无力行走,被战友抬到老乡家疗伤。令他想不到的是,当腿伤初愈时,部队突围后已不知去向。这一带是国统区,国民党军警和地主武装时常到乡下清乡,搜捕我军伤病员。为了不连累老乡,刘文贵拄着拐杖,装扮成一个讨口要饭的乞丐,沿着平汉线往南走。走到武汉后,又沿着长江一步一步往家乡走。直至1950年春,他才回到已经解放了的故乡石柱县临溪镇。由于当时的历史环境,刘文贵没有部队的任何证明书,由此而失去了军籍。

    刘文贵回到故乡后,担任乡民兵队长,在保卫新生红色政权、维护社会稳定中作出了重要贡献。

    2009年2月27日,刘文贵在临溪镇红阳村兴隆组土地坡与世长辞,终年9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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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石柱谢天]